吳茗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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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时分，明家。

明楼道，“那，是时候把你的东西还给你了。“

明诚抬起脸，脸上带着茫然，一瞬间却又恍然大悟，他明白了，大哥是打算将他失去的记忆都属实告诉他。

他急切的点着头，急切地想找回自己失去的回忆。

明楼当然了解他心急，嘴角无奈的笑，“你准备好了吗？”

明诚望着明楼，眼神坚定，点头。

“那就来吧。”

明诚跟着明楼往二楼走，走进了大姐房间。明诚正想开口询问，明楼却一只手指放在唇前，让他别问。

大姐房间一向一尘不染，从窗帘到床单都是白白净净的优雅风格，那些梳妆台、床柜等等的家具看似低调，可明诚知道那可都是大姐出外做生意时搜集回来的古董，随便一个都比百货公司卖的贵上几倍。大姐从不给除了阿香以外的其他佣人打扫，说只有阿香够细心、够仔细。

明楼走向明镜那张古董床的床头，用鞋尖朝着地上的木板敲了两下，声响闷而沉重，明楼又微微朝右转，往地上敲了两下，依然是一样的声响。

“大哥在找暗格吗？”明诚问。

“是，”明楼回答，“这东西藏了九年了。”边说，脚下边继续反覆在地板上各处敲打。

直接一声空响，明楼与明诚对了一眼，两人往地上一跪，明楼曲起手指往地上再敲了两下确认，然后拿出口袋里准备好的工具，撬开了木板。

木板底下是一个箱子大的储藏空间，因年久未使用，里头充满了灰尘，一打开那气味就呛得两人咳了几下。

明楼将手伸了进去，拿出了几个布包的袋子。

“我在你十五岁的时候把你带回明家，那时你给你母亲虐得不成人样，我和大姐于心不忍，将你收为养子。”明楼说，“初见你那时，你营养不良，比同年龄的孩子不知个头小了多少，我们好容易悉心调养，好不容易见你长了点肉。”

明诚当然记得，那时他给那女人打得受不了，半夜趁黑逃出家里，结果一点吃的也没带，没多久就饿昏在路边。他只记得在恍恍惚惚中他被高大的明楼抱起，明楼“啧”了一声，说“怎么轻成这样？”就将他放进明家的车里。

“我记得，阿诚从来不敢忘记大哥大姐把我带进家门的那天。”明诚道，“那天起，我的人生才有了光明。”

明楼闻言，微微笑了，他边摇头边说，“我和大姐只是将你带离地狱，真的把光明带给你的，是『他』。”

明诚矇了。他当然知道大哥指的是谁，只是他没想到他竟然重要到连大哥都只能谦虚。

“十五岁之前，你没上过学，我们只能让你从头念起，请家教老师教你，他们都教不来，你虽认真，但差人家太大一截。”明楼继续说道，“最后我无计可施，找了当时还是我大学同学的梁仲春来家里，他第一次见到你，这次我可以寄予希望。”

明楼从布团里拿出一个紫缎盒子，盒子里有一颗玻璃珠，一颗在月光下闪烁七彩光芒的玻璃珠，将它放在明诚手掌心。

明诚看着那颗珠子，胸口一阵波涛袭来。

时间仿佛瞬间回朔，那张友善、温柔的脸，还没有小胡子的脸，在明诚脑海中浮现。那个人在回忆里，看起来简直像另一个人，年轻的足以让人称他一句『小伙子』。

“你在他的教导下，功课日渐进步，也越来越敢和人讲话，学校老师大力夸赞你进步得快，人缘又好。起初我也想，他跟前面那些家教老师有什么不同，一次，我看了他让你写在课本上的笔记、你的作业，我才知道，他花了多少心思在你身上。”

明楼打开第二个布团，里头是明诚中学时的旧课本，明楼拍了拍灰递给了明诚，明诚接过，翻了开。

里头有两个笔迹，一个笔迹看来青涩又歪斜，像是刚学字的孩童一样，另一个笔迹却娟秀有力，笔力劲道十足，却写得行云流水。明诚愣了几秒，然后开口：

“这些课本我明明有，可上头的是大哥你的笔迹。”

明楼叹了口气，“你失忆后，我们和梁仲春协议，要将所有他的事情在你生活中清除，我们将你所有有关于他的东西都收了起来，连当时你的课本，我也一起伪造了。”

明诚将那本课本一页一页翻着，手指头轻触着那一个一个的字迹。一幅模糊的画面在他脑里面出现：那个清秀的人儿，在衬衫外穿了件暖色毛衣，拿着笔，坐在明诚书桌旁，头低着在明诚的课本上写东西，嘴里一边喋喋不休的讲解课文。明诚想起来了，当时自己耳里听着课文，眼里却只有梁仲春低头时格外明显的眼睫毛，那既不长也不浓密，却就是让人看得目不转睛的睫毛。

明诚扬起了嘴角。

明楼又从地板下拿出了不少东西，明诚生日时梁仲春送的名贵钢笔、梁仲春送给他的一组尺，还有......

一个丝绒盒子。

明诚打开了盒子，里头是一枚戒指，一枚款式简单、做工算不上精致的戒指。

明诚心跳快得不行，几乎要从口里蹦了出来。

他当然记得这枚戒指，再清楚不过，他曾经满心想毁了、恨不得它从这世上消失的戒指。那枚梁仲春用链子套成项链，像心肝宝贝一样珍惜着的戒指。

他今天才知道，原来那戒指是一对的，另一枚，现在在自己手里。

他想起他为梁仲春戴上戒指的那个晚上，梁仲春问他明不明白戒指所代表的意思，明诚称是，然后梁仲春接受了戒指，也接受了自己的求婚。

这戒指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证据。

证明梁仲春与自己相爱的证据，有了这个，梁仲春哪里也逃不了。

明诚将带着灰尘的盒子埋在自己胸口，一低头泪就往下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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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晚，明诚打算将地板下藏了九年的所有东西全数搬回了自己房间，一件一件详阅，明楼就说了一句：

“晚了，明天再看吧。”

明诚一记眼刀，“是啊，你们瞒我九年，我还差这一时半刻吗？”

明楼自知有愧，只好闭上了嘴，随明诚去。

夜已深，房间给了梁仲春，明楼便准备在书房沙发上就寝，谁知一打开书房门，沙发上已经躺了一个人。

明楼笑了，往沙发上一坐，道，“我明家守卫可得再加强，让你三不五时就能无声无息闯入，我面子往哪放。”

王天风翘着脚，手里拿着明楼藏在书桌抽屉里的牛肉干在嚼，“不如你直接换一批新的守卫，我帮你测试测试他们够不够资格。”

“那我可得多换几批，帮你王某人制造制造借口上门。”

王天风笑了，“不用那么麻烦，你刚刚做了件好事，值得我再主动上门五次。”

“就五次？”明楼说，“我让有情人终成眷属，不值得个十次吗？”

王天风哼了一声，“人也是你们拆散的，五次是奖励你良心发现。”

明楼一把搂着王天风，“那也没关系，大不了之后换我上门找你。

“你可想得美，等你先找到我现在躲哪再说。”说完，一阵笑。

明楼挠挠他的头，两人相拥在沙发上谈心。

另一头，明诚回房前，瞄见了明楼的房门，想起梁仲春在里头，想他不知是什么情绪，边想着，脚步便渐渐移动，等到发现时，他已站在明楼房门口，手抬了起来想敲门。

他想起大哥的叮咛，别把人逼太紧，让人呼吸不过来，只会想逃。

他放下了手，望着那扇门许久，叹了口气。

转身离去前，他将刚刚在暗格里拿出的玻璃珠，将玻璃珠送进了门缝里，便回自己房间了。

回房后，他将所有被明镜、明楼收在暗格里的东西都看过了一遍，越看心越酸疼，越也越喜悦，却也越紧张。

他不知道明天早上梁仲春还会不会在明楼房里，还是就像之前一样，逃了。他压抑着自己不安的情绪，一直等到了天边露出一丝阳光，他才出了房门，朝明楼房里走去。

当他看见明楼房门大开，里头人去楼空的时候，仿佛天地旋转，整个人几乎站不住，他心痛得不行，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逼走了他。

他要找他回来，一定得找他回来...

不，不能再逼梁仲春了...不能再给他压力。

“阿诚少爷，您站这做什么呢？”阿香从旁走了过来。

“没事。”阿诚挥挥手，急着想下楼找大哥商量。

阿香看着阿诚的背影，悠悠说，“您找梁先生的话，他在楼下吃早饭喔。”

明诚瞪大了眼睛回过头，不敢置信的看着阿香。

“他一早就起来了，跟大少爷在楼下吃早饭啊。”

明诚心跳得无法自制，向阿香说了声谢谢就三步并两步往餐厅冲，走到最后一阶时不小心跨了个空，整个人扑倒在地。阿香在后头窍笑了几声。

他急忙想站起来，却看见眼前一双熟悉的皮鞋。

“你啊，莽莽撞撞。”

他抬起头，是梁仲春拄着拐杖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，好像还有些生气。

可明诚一点也管不了，站起来就往梁仲春身上一扑。

“怎么？你以为我又跑了？”梁仲春叹了口气，一副『拿你没办法』的样子。

明诚话也说不出口，满脸都是泪，手里只知道将那人搂得死紧。

《未完待续》